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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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穿着鹅黄色交领襦裙的秀丽少女缓步走来,在离霍珏两步远的地方朝他屈身,款款行了一礼。

霍珏松开手,脸上那几不可觉的柔情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他眉目冷寂,在脑海里搜寻须臾便想起了眼前少女的身份,薛茂的独女薛真。

“薛姑娘。”

“恭喜霍公子县试夺魁,”薛真抿唇一笑,温声细语道:“爹爹今日很是开怀。”

霍珏垂下眼,淡淡道:“多谢薛姑娘。”

薛真原想趁此机会同霍珏多说两句话的,可见霍珏一副不欲多言的模样,便识趣地告了辞。

她望着霍珏渐行渐远的身影,眸光微微一动。

方才他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柔情,是她看错了吧……

正想着,身后忽然传来薛茂的声音:“真儿。”

薛真回过神,屈身柔柔喊了声:“爹爹。”

“又故意在这等霍珏?”薛茂睨着薛真,“霍珏要为秋闱做准备,结亲之事等秋闱结束了,我自会同他说,你莫要心急。”

薛真羞涩地垂下眼睫:“我听爹爹的。”

嘴里说着听他的,可每次霍珏一来,她便会“碰巧”出现在竹庐。

薛茂笑叹了声,果真是女大不中留了!

-

青桐山。

姜黎提着竹篮,站在一棵桑葚树下,踮着脚摘桑葚。春天一到,山里漫山遍野的果树都开始结果子。

往常她来山里摘果子都会穿一身便宜的衣裳来,好方便她爬树。

可今日她为了见霍珏,特地穿了这条豆青色的百褶裙,这是她最好看的裙子了,她可舍不得穿来爬树。

既不能爬树,那效率自然差了些。一个时辰过去了,她就只摘了半篮子桑葚。

姜黎看中一丛个大又饱满的桑葚,忙踮起脚,伸长手,可始终差了点。

少女沾了汁液的手指在空中挥舞了几下,正要气馁放弃之时,一只修长骨感的手越过她,轻轻松松便掰下了那一丛桑葚。

姜黎站稳回头,水润润的眼霎时一亮。

“霍珏,你不是去书院了吗?”

“我同山长告了假,过来后山给苏伯寻些药材。”

不知为何,少年低沉磁性的声嗓听着格外温和缱绻,听得姜黎心里头的小鹿又开始横冲乱撞。

她期期艾艾地开口:“那你帮我摘桑葚,可好?”

霍珏眉眼低垂,笑着应她:“好。”

少年身高腿长,比姜黎足足高了一大截,摘起桑葚来便如探囊取物。

旁人摘桑葚,那便是摘桑葚。

可霍珏摘桑葚,却如同烹茶煮酒一般,骨子里流淌着风神秀彻的雅致。

姜黎从许久以前便发觉了,霍珏与旁人是不一样的。

再是褴褛的衣裳都遮不住他身上那股吸人目光的风华。

她很难形容那种感觉,仿佛霍珏这样的人,不该出现在朱福大街。

就像天上的云不该出现在地上一般。

小娘子站在他身侧,看着日光从葱茏的枝叶里探出,在他脸上勾勒出深邃幽远的轮廓,目光一时有些移不开。

丝毫没发觉少年因着她的目光,动作刻意放缓了些。霍珏知晓姜黎喜欢看他的脸,他便立在那,由着她看。

直到一道重重的“哐当”声响起,才侧过脸。

却见少女红着一张脸小声道:“糟了,竹篮不……不小心掉了。”

篮子里的桑葚本来快满了,这一掉便掉出了小半框,骨碌碌滚在地里。

还有几颗落在姜黎的百褶裙上,流下深红色的汁液。

“无妨,再摘便是。”

少年说罢便从袖口拿出一块粗布帕子,蹲下身,轻轻地将姜黎裙摆上的汁液擦走。

姜黎盯着霍珏黑黝黝的头顶,心脏“扑通扑通”直跳,脸越烧越热。

-

姜黎一路红着脸回了朱福大街。

快到杨记酒肆时,霍珏突然顿住脚步。

“阿黎。”他轻声唤。

姜黎仓促停下,眨巴了下湿润的眼,提着竹篮的手下意识捏紧:“诶。”

霍珏纤长的眼睫缓慢垂下,垂在身侧的右手,食指与拇指缓缓摩挲了两下。

“这次县试,我得了案首。”

案首?

姜黎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那是头名!

她心中一喜,身体不受控地就要蹦跶几下,却碍于心上人站在身旁,硬生生将踮起脚跟压了回去。

“霍珏,你,你太厉害了1姜黎的声音雀跃得就像枝头上的喜鹊,她是真的为他高兴。

十年寒窗苦读,等的不就是这样的时刻吗?

能得案首,至少一个秀才之名能稳稳当当收入囊中了。

少年闻言微微侧头,长眉舒展,眼眸含笑。他似是被姜黎感染了些许欢快,唇角提了起来。冷淡的眉眼霎时多了丝温柔。

她既然喜欢他拿案首,那他在往后的考试便多拿几个案首给她。

只要她快活,让他做什么都成。

姜黎可不知霍珏心中打定了主意要给她多拿几个案首回来,见他如此出息,便想着要表示一下,遂笑着问道:“霍珏,你想要什么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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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黎回到酒肆时,杨蕙娘正在清点酒窖里的存货,见她提着一篮子桑葚,便道:“怎地又要做果子酒了?酒肆里卖得最好的是高粱酒和杂粮液,果子酒不够烈,不会有什么好的销路。去岁你才做了二十来缸果子酒,都还未卖出去呢。”

杨记酒肆坐落在朱福大街的街尾,地理位置天然不占优。

但正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

杨蕙娘凭着家传的酿酒手艺,酿出来的酒又烈又香又醇,其中高粱酒与杂粮液是最受推崇也卖得最好的。

也因此,杨蕙娘平时只要求姜黎酿这两样酒。

姜黎打了一桶井水,将桑葚放进桶里,一颗一颗洗净,边洗便对杨蕙娘说:“娘,平日里在酒肆买酒喝的都是男子,你有没有想过做女子的生意?”

姜黎这话直接将杨蕙娘给说楞了,以致于她一时忘了自己数到了哪一缸。

“女子的生意?”她转身看向姜黎。

“是呀。”姜黎笑眯眯道:“我从前酿的青梅果酒、桃子果酒、还有旁的果子酒,娘您可没少喝呢!我琢磨着,同娘一样喜欢喝果子酒的女子定然不少。”

杨蕙娘细一琢磨,眉峰先是一扬,旋即又一紧:“可平日里能来酒肆吃饭喝酒的多是男子,你上哪找那么多爱喝果子酒的女子来?”

姜黎自然想到了杨蕙娘的顾虑,这些问题她都考虑过。

“娘,我知道女子出门不易,那我们就反其道而行之,亲自把酒送上门去呀。尤其是大户人家的当家主母与闺阁千金,若是她们能瞧上咱们杨记的果子酒,那不仅能挣钱,还能给杨记扬一下名呢。”

姜黎从去岁便想着要试着卖果子酒了,若是桐安城的那几家大户能相中杨记的果子酒,那这些果子酒何愁没有销路?

要知道,那些后宅主母、名门闺秀每年要办的宴席可是不少啊!

姜黎说得头头是道,杨蕙娘当了十数年酒肆掌柜,心里也隐约觉得自家女儿说的未尝不是一条开源之道。

姜黎把洗净的桑葚挪到一旁,上前抱住杨氏的手臂,撒娇道:“娘,您就让我试试吧。正好陈老夫人的六十寿辰再两个月便到了,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若是这果子酒卖得好,挣的钱咱们五五分账如何?”

陈老夫人便是城东张员外的母亲,老夫人在桐安城颇具贤名,每次做寿,总能摆上百宴席,桐安城有头有脸的人都会来。

还有比这更好的时机吗?

杨蕙娘嗔她一眼:“娘难道还贪图你的银子不成?以后这果子酒挣的钱你自个儿揣兜里,就当是存嫁妆了。”

姜黎喜笑颜开。

存嫁妆是不准备存的,这些钱啊,她是要用来养她的童养夫的。

等她日后挣到钱了,别说金屋,白玉屋她都愿意给霍珏造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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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家药铺。

苏世青接过霍珏递来的汤药,叹了声:“明日别再因为我而告假了,这汤药让曹婆子来煎也是一样的,你安心备考便是。”

霍珏不置可否,只说让苏世青将汤药趁热喝了。

苏世青抬手喝了口药,随后砸吧了下嘴,疑惑道:“今日的药方可是换了?我尝着里头搁了不少杏叶沙参。”

霍珏颔首道:“我前几日凑巧在山长那看了一本杏林古籍,里头有一味古药方与苏伯的病很是对症,便想着不妨放手一试。”

苏世青不疑有他,尽管心里对这古药方不抱任何希望,却还是乐呵呵地将碗里的药一饮而荆

霍珏看出苏世青对这新药方的不以为意,却没说什么。

这药有效还是无效,过几日苏伯便知道了。

苏世青的病之所以久拖不好,是因为他中了一味慢性的毒药虎狼草。

上一世,苏世青确实等到了方神医,可彼时他毒入心肺,药石罔效,方神医也只是让他多活了半个月。

这一次,时间尚且来得及,不管如何,他都会保住苏世青的命。

待得苏世青睡下后,霍珏快步回了他住的那间小屋,从枕头底下拿出两封他昨夜写好的书信,离开了苏家药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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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安城的城门处有几家名声在外的镖局,这些镖局在走镖时会顺道做送信的行当,其中做得最大的便是龙升镖局。

龙升镖局的大当家姓孙名平。

这日下午,孙平刚送走一位旧客,镖局便迎来了一位身着青色衣衫的少年。

少年身上的衣衫一看便知穿了有些年头了,袖口都发了白。

可让孙平奇怪的是,这少年周身气度莹润如玉又高贵,委实不像是穷苦人家的孩子。

要说孙平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什么贵公子没见过。

盛京里颇具盛名的那三位公子他也曾有幸见过其中两位,一位是首辅大人的大公子凌若梵,一位是辅国将军府的六公子赵昀。

不得不说,孙平见过的这两位公子的的确确是人中龙凤,可与眼前的少年相比,竟是略逊一筹。

实在是怪哉。

也不知三公子之首的定国公府世子薛无问跟这少年相比,谁更胜一筹。

孙平心中思绪繁杂,面上却不显。

“公子瞧着面生,在下孙平,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霍珏看着孙平年轻了十数岁的年轻面庞,淡然一笑:“在下霍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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