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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骑墙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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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越往东走,地面越是干燥,半点阴雨的气息都没有,完全是晴空蓝兮风且柔,截然一幅秋高气爽的美图。

  灵芝好似打开了话匣子,一路上叽叽喳喳没完没了,但凡我插一句,他便会回敬我个滔滔不绝。

  他说村里有小溪,是几年前的一场洪水给硬生生冲出来的,将苎萝村分成了东西两块。

  东村,地势平坦开阔,旱季不干,雨季不涝,整片的良田沃土,使得大部分村民都搬迁过去,耕田劳作。

  而西村,背山面水,地窄又林多,只剩少部分人家,因怀念先辈而不舍得离开,留守下来,靠着山货赖以生存。

  果不其然,渡过那条涓涓不壅,清洌可鉴的溪水,远处东村的轮廓便慢慢呈现在眼前。

  不同于我那寒碜的小木楼,东村的房屋更多是砖木结构,屋顶蒙以席草,建于梯形的夯土台之上,村里的道路也都是砖石铺就,平整宽阔。

  这配置,绝对称得上在家地面不积水,在外鞋子不沾泥。

  四五里的路程,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下,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不经意间便已走完。

  期间灵芝曾几次念叨,埋怨我以前冷若冰霜,这会又炽如熔浆,让他好不适应。

  当我问他喜欢哪一个我时,他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后者。

  为了成为不折不扣的宠弟狂魔,我在心里暗暗起誓,允他一个热情洋溢的郑旦。

  还没到目的地,已能隐约听到锣鼓喧天的声音,灵芝告诉我,施之桃的父亲是这里的里尹,他的宅院在这一带最为恢宏气派,就算与诸暨县尹的宅院相比,都不见得逊色多少。

  那时期的里尹,便是我们这时代的村长,一样的官小言微,但并不妨碍他们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留下不朽丰碑让后人敬仰,从而名垂青史。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等我赶到百闻不如一见的里尹府外,正巧送礼队伍的最后一人,在喧嚣声中被拥入了院内,我甚至都来不及称赞这崇墉百雉般的院墙,随即“咣当”一声,大宅门被关上。

  本想趁着面生,混入送礼的队伍,看个热闹就走,谁料想,盘算了一路,还没实施便已落空。

  心里懊恼不说,站在院墙这边,听着另一边人声鼎沸的气象,那滋味如同吞了二十五只耗子,百爪挠心。

  “姐姐,快来这边。”

  耳中传来灵芝的唤声,我寻声望去,他正在围墙拐角处朝我招手。

  走近跟前,东面院墙下几处草垛堆,我和他对视一眼,点点头,彼此心照不宣。

  灵芝退到十米开外,撩腿冲刺,然后手脚并用,眨眼间便爬上了草堆,再看时,已骑到了墙头,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我自比,也不输他,小时候上房揭瓦,爬树掏鸟窝,这种事情我也没少干,只是这身汉服长裙,影响了我的发挥,以至于过程有一丝瑕疵,刮花了几处裙摆。

  登高望远,此刻骑在墙头,院内热闹非凡的场景尽收眼底,一览无余,怪不得人们每每登上泰山之巅,都要吟一段。

  我们所处的墙头,正是东厢飞檐一角,如此得天独厚的环境,只要我们不乱动发出声响,很难会被发现。

  “那就是之桃姐姐。”灵芝手掩着嘴,在我耳边轻轻说道。

  顺着他指的方向,施之桃正站立于庭院当中,一身浅色水粉襦裙,搭着一件浅紫色的敞口纱衣,娉婷袅娜,虽然相隔有点远,看不清她的五官长相,但还是可以看出她绝美的容颜,并不如灵芝所说,是个丑八怪。

  再看施之桃身边的中年男子,华丽的锦衣包裹着一身肥肉,正对着哗哗众人,胁肩谄笑。

  油腻的模样顿时让我兴致索然,早知道看到这一幕,还不如留在家中吃枣了,真是扫兴。

  “灵芝,走吧,回家。”

  我闷闷不乐的唤他。

  他倒是意犹未尽,头都不转,跟里嘟囔着:“再等会嘛,箱子里宝贝还没看见呢。”

  自这些宝贝被抬进院子,已过去小半天,依旧原封不动的摆在那里,一箱都未曾开启,庭院深深还怕被抢了去?再说,这么多护卫家丁看着呢,摆明就是守财奴的作派。

  “有什么好看的,一头猪而已。”我没好气的回他。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我扭头向下一看,处境差不多便是那样,只能八仙过海,各凭神通了。

  灵芝浑然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两眼一闭,直接跳了下去,不偏不倚正好落在草垛之中,爬起身,满头满脸的草渣子,在那“呸呸”吐个不停。

  他这般窘态,我是定不会学的,于是双手牢牢扒着墙头,两脚一点点往下试探,全靠他嘴里左边一点,右边一点,不停地指挥。

  折腾半天,脚下仍旧空空如也,没有落处,两臂逐渐开始发麻酸胀,之前的从容淡定,变成焦灼的骑墙难下。

  “灵芝,你能不能靠谱一点。”我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喊出一句。

  喊完之后,他便瞬间没有声音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周围变得无比静寂,静寂得我能听见自己的心,在“扑通扑通”地乱跳,还有扒着墙头的指尖,传来轻微的“沙沙”声。

  人呢?

  不由心里直纳闷,想转过头来看看情形,可一番努力之下,脖子只艰难地向后转了一度。

  一度!其实跟没转没什么区别。

  “妙妙妙,我只听过梁上小人,姑娘这是墙上……?”

  身后陡然传来一声陌生男人的声音,我心中一凛,指间聚集的力气霎时溃散,口中“啊”的一声,从墙上摔了下来,重重的落到草垛之上。

  我忍着疼痛,抬头便看到灵芝垂首站在草垛旁边,欲语还休,似是对那人恭畏敬重得很,我恨恨的瞪了他一眼,他的头便垂的更低了。

  再看那人,个子不高,年纪不小;头发不多,胡须不少;穿着衣衫朴素,但也收拾的清爽宜人,只是这头顶发髻,盘的太过工整规矩,显得脑门特别的光秃锃亮。

  更可气的是,见我摔倒,也不知伸手相扶,站于一边看热闹,还在乐呵呵的等我接话。

  不懂风情,不懂怜香惜玉,再加刚刚那些外貌特征,典型的中年书呆子加渣男。

  “中渣!”

  我心中暗唾,挣扎着爬起,随手扯去头上,身上沾着的萦萦枯草,冲他颐指气使地说道:“墙上君子!”

  墙上君子?

  他脸上带着一股新奇的神色,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口中反复咀嚼。

  这并非我负气,也不是随口胡说,在这个万千男儿多君子,惟有女子皆小人的年代,要么忍气吞声,互道“珍重”就此别过;要么干脆就弄点动静,将他个出奇不意。

  当然,这种大胆荒诞的行为,轻易不要尝试,除非对手像眼前这位,又秃又呆,实属目标人物里的翘楚。

  秃,代表他饱读圣贤书;呆,意味他没有与之脑容量匹配的处理器,一旦碰到超出常理的事情,便会想到脑中那些储存的书简,一卷卷翻阅,一行行搜索……

  “大叔!你没事吧?”我小心地问他。

  不问还好,问完之后,他直接“当机”了,灵芝也向我投来困惑的目光。

  莫不是这会还没有“大叔”这个称呼?

  “哦呵呵呵。”

  这回魔性的笑声不是来自我口中,而是我的心声。

  又到了我装功施展的时间了,迎着他俩困惑的目光,我还以一副不明所以的神态,问他:“怎,怎么了?”

  “书中只道是伯仲叔季,伯仲为大,叔季是小,这大与叔并叫,实是前所未闻,还望姑娘不吝赐教。”

  他自是捉摸不透,不过,看他如此不耻下问,我自是也不能打击他的求知欲,应他一句:“好好好,不吝不吝!”

  我款款而言,初见的第一印象,自是拿他与家父相比,父亲在心中之地位最为崇高,自然为大,便只可称其为叔,再因其年纪约是大于父亲,取舍之下,以大叔称之,合情合理。

  “妙妙妙!”

  趁他还在自言自语,迷迷糊糊地消化我那一番忽悠,我赶紧以江湖规矩,抱拳对他道一句“告辞”,然后拉着灵芝,匆匆逃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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