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可怕又残忍的圣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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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沃尔西有没有听懂凯瑟琳的画外音, 只见他微微颔首,离开了玻璃暖房。

沃尔西一走,侍女们都炸了。

虽然她们中间的很多人都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但是她们中的大部分甚至跟家人反复讨论过。

原以为法庭会在新年以后召开,现在虽然是十月, 可是圣诞节前的这一个月,又被叫做宗教月, 因为这一个月的宗教仪式非常多,需要国王和王后一起履行宗教义务。

国王这是连一个月都等不下去了?

那国王还会不会跟王后殿下一起履行宗教义务?

这跟她们预想中的完全不同!

要知道, 她们是宫廷贵族侍女,可不是一般人,在民间很多人还以为,跟上次一样, 这一次亨利八世也只是说说呢。

倒是凯瑟琳依旧一脸镇定。

只见她扬起脸, 对朱厚烨道:“抱歉,瑞德亲王殿下,让您看笑话了。”

朱厚烨道:“殿下,我怎么可能笑话您这样高尚又杰出的女性?如果英格兰的法律和传统允许的话,请让我陪同您出庭。”

安妮狂喜!

这是她听到的最好的回答!

凯瑟琳王后和玛丽长公主也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作为王室贵女,她们当然明白这个要求的潜台词。

连瑞德亲王这样对英格兰乃至欧罗巴的法律和传统都不熟悉的人都表示支持凯瑟琳, 那么除了诺福克和博林家, 就不会有人支持国王了!

凯瑟琳会胜诉!

毋庸置疑!

因为这件事, 凯瑟琳的侍女们都无心继续参观, 全场能保持镇定、继续关心暖房土豆产量的人, 也就只有凯瑟琳。

不过,亨利八世想召开法庭审理自己的离婚官司并不容易。

不止是英格兰,其实这个时期的欧罗巴普遍都有这个现象, 那就是,王室法庭的威望远远不如教会法庭。

换而言之,哪怕是国王召开了王室法庭,只要审判席上没有各位主教,又或者陪审团里的主教少于一半,那么很不幸,在人们的意识里,这样的法庭是不合法的,最后判决也是无效的。

此外,因为宗教和信仰的关系,特别是亨利八世和凯瑟琳的婚姻曾经得到过罗马教廷的特赦令,那么,他们要离婚,同样需要罗马教廷的见证。

也就是说,即便亨利八世很想离婚,可是假如负责审判的法庭上没有教宗的使者,那么,这个法庭同样是无效的。

所以哪怕亨利八世恨不得马上宣布他跟凯瑟琳的婚姻无效,他也必须忍耐到教宗的使者抵达英格兰。

问题是,现在的罗马教廷正为维也纳焦心不已。

维也纳是匈牙利的首都,匈牙利王国在威尼斯共和国的东面,这两个国家同时也是罗马的屏障。如果奥斯曼人攻破了维也纳,那么,以被法兰西和西班牙接连打击、一再被削弱的威尼斯共和国根本就不可能挡得住奥斯曼人的铁骑!

要抵挡住奥斯曼人,就必须利用匈牙利王国的地势守住维也纳,守住匈牙利王国剩余的国土,把奥斯曼人阻挡在维也纳之外!

所以亨利八世的公函送到罗马的时候,克雷芒七世直接就跟坎佩基奥主教抱怨道:“这个亨利!他就不能消停一点吗?!”

现在匈牙利国内有什么?国王战死!大批贵族战死!国内疲软不堪!现在匈牙利王国境内的兵力,只能指望那些大贵族们倾尽家底,组织起反抗军;或者让皇帝卡洛斯多派一点兵力,给他的弟弟妹妹们撑腰,派些雇佣兵过去!

没有兵拿什么抵挡奥斯曼人?

英格兰看着是个小国,一如亨利八世的离婚官司看着很平常,罗马教廷之前也不是没有宣布君主的婚姻无效的先例——参见阿基坦的埃莉诺的婚姻——问题是,罗马教廷今天宣布了亨利八世的婚姻无效,明天法兰西就会对西班牙宣战,把意大利半岛再度拖入战火!

因为对于法兰西国王弗朗索瓦来说,这就是罗马教廷的信号,让他再启战端的信号!

奥斯曼人大军压境,基督世界还要内斗?!

克雷芒七世不敢在奥斯曼人大军压境的情况下冒险。

他还盼望着皇帝能多给匈牙利一点兵呢。

即便身边不是有人游说他,说让他可以考虑看看,比方说借机让法兰西跟英格兰再度结盟,顺带科涅克同盟再度发挥作用,也许可以压制皇帝卡洛斯,克雷芒七世还是摇头了。

他对坎佩基奥主教道:“请你去英格兰看看。记住,多看,多听,少发表意见。”

坎佩基奥主教只能应下。对于患有痛风的他来说,在这个季节远赴英格兰是一个十足十的苦差事。

而另一边,亨利八世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新年献礼这天,他甚至把朱厚烨叫进了王宫。当然,对于诸多的公职人员、非领主级贵族,乃至领主贵族的子弟来说,在这一天能觐见国王,当面献上礼物,就跟在圣诞节的时候得到国王的赐礼一样,都是无上光荣。

只不过,亨利八世一张口,当时在场的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因为亨利八世直接道:“亲爱的瑞德亲王,我听说,你打算陪同凯瑟琳上法庭。”

“是的,国王陛下。”

亨利八世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这是在反对我吗?

说这话的时候,亨利八世死死地盯着朱厚烨,就好像盯上了猎物的蟒蛇,眼睛里带着寒光。

下面的托马斯·博林也两眼灼灼地盯着朱厚烨。

只要这个家伙接下来说错了哪怕一句话,他就会在国王跟前进言,把这个家伙丢进伦敦塔。然后他就可以跟女儿交易,让女儿点头答应嫁给国王了。

朱厚烨道:“国王陛下,请原谅,我到底是一个外国人,对英格兰的传统不太熟悉。我决定陪同凯瑟琳殿下上法庭,并不是因为立场,而是出于对一位高贵又杰出的女性的同情心。因为,在我们的传统里,把一位女性的私生活放到法庭上讨论、争辩,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请原谅我无法理解,也无法认同这样的行为。”

亨利八世道:“仅仅是因为对凯瑟琳的同情?”

“是的。”

亨利八世沉声问道:“没有别的意思?”

朱厚烨莫名其妙:“我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亨利八世道:“难道你的故乡就没有要求离婚的君主吗?”

“哦,很多。在我的故乡,很少有皇后能善始善终。”

亨利八世一听就来劲了。

他道:“那么,请问他们是怎么离婚的?”

“国王陛下,我故乡跟英格兰有很大的不同,首先,我们不叫离婚,我们称之为废黜,性质等同于逼国王退位。其次,我们从一千八百多年前开始就不让外国公主登上皇后的宝座了。所以我们的办法恐怕不能作为陛下的参考。”

废黜?

亨利八世当然知道这个词意味着什么,当年的爱德华二世就是最好的证明。

“没关系,就当做满足我的好奇心。”

朱厚烨道:“如果是一千七百年前的那个王朝,皇后的确有可能因为无子而被废黜。但是到了现在,已经不可能因为这样的理由而废黜皇后了。理由有两个,第一,我们是一夫一妻多妾制。”

“一夫一妻多妾制?”亨利八世吃惊地道。

“是的。天主教是一夫一妻制,情妇的孩子是私生子,没有继承权。奥斯曼人规定了他们的一个男人可以娶四个妻子,四个妻子的地位平等。而按照我们的法律和传统,一个男人只会有一个妻子,但是可以有侧室,侧室的数量严格受法律限制。欧罗巴的情妇,在我的故乡被称之为外室。以有夫之妇为情妇是犯法的,即便是君主也不例外。如果有君主要求臣子的妻子为情妇,这种行为被称为君夺臣妻,那么在道义上,这位臣子就是举兵反叛,也会得到同情和舆论支持。

“此外,在皇室,君主的正妻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后。皇后享有跟君主等同的地位,但是侧室,也就是伴妃的数量不等。伴妃的地位远不如皇后,不能跟君主平起平坐,而且伴妃必须皇后的承认才算合法。但是伴妃的儿子也有继承权。而且从法律原则来说,伴妃只是王室的生育工具,她们的孩子名义上属于皇后,是皇后的孩子,只有皇后对这些王子公主有教导之权。伴妃作为生母,对于自己的儿子是没有任何管教的权力的。即便皇后没有生育,只要伴妃有子女,按照法律,就不能以无子的罪名废黜皇后。”

看着完全听呆了的亨利八世,朱厚烨最后道:“所以我说,我们的法律和传统,并不能作为参考。”

亨利八世道:“可是你刚才说,理由有两个。另外一个理由呢?”

“废黜皇后是大事。一般来说,除非君主决定要把皇后的家族连根拔起,否则不会废黜皇后。而废黜皇后的罪名,如今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叛国。”

其实有谋逆和谋大逆的区别。不过解释起来太麻烦了。

朱厚烨直接就说叛国。

“要给皇后和皇后的家族定下叛国罪,首先要认证物证旁证俱全。并且经过合法又严格的法庭审判。其次,一旦定下罪名,皇后的家族,她的父母兄弟姐妹要全部被砍头,就连皇后和皇后生下的子女都会被处死。当然,按照我们的风俗,不可能让皇后和皇后所生的皇子皇女被当众砍头。我们会让皇后及其子女喝下毒酒或者用弓弦、白色的丝绸勒死。”

“绞刑?”

“是的。按照欧罗巴的传统,砍头的痛楚更少,因此更仁慈。而按照我们的传统,尸体完整,则是仁慈的表现。从法律和程序的角度来说,实在是太麻烦了。而且走公开程序往往会引来公众的不满。甚至一不小心就会动摇导致王冠坠落,所以我们君王一般不会公开表示废后,而是直接以毒杀的方式秘密处死皇后。至于皇后的家族,能收拾掉的也会在之后的数年里慢慢地收拾掉,皇后的子女,则会在母亲去世、母族消失的数年后,被秘密处死。当然,在名义上,他们都是病逝。虽然大致流程是这样的,但是很少有君主会真正这么做。

“陛下,我故乡跟欧罗巴是如此地不同,所以,我们的做法根本就没办法作为参考。”

旁边听呆了的宫廷侍从们这才纷纷惊呼起来。

砍掉凯瑟琳的脑袋?

让玛丽公主喝毒酒?

别说亨利八世真的这么做了,就是他有透露出这样的口风,就足够各国对他口诛笔伐以及让西班牙对英格兰开战了。

威廉·布里列顿脱口而出:“那么亲王是支持王后殿下,不建议国王陛下离婚喽?”

朱厚烨道:“陛下,在我看来,君主的责任是守卫自己的国家,我记得陛下加冕典礼上宣读的国王的圣职中,也有类似的宣言。”

亨利八世一震。

这话说到了他的心里。

没错,他的加冕典礼上,他对天主发过誓的。

“是的,亲王。”

朱厚烨道:“这就是我要说的。既然英格兰的国王在加冕的时候尚且要对天主发誓守卫英格兰,那么英格兰的王后有什么义务不守护英格兰呢?如果国王陛下说,王后殿下没有履行她的圣职,因此要求废黜王后殿下,我无话可说。可是国王陛下却要把王后的私事放到法庭上进行讨论,这是对一位女性的羞辱。请恕我无法赞同。”

亨利八世道:“亲王不认为娶了兄弟的妻子是一件非常不道德的事吗?”

“婚姻是两个家族的事,王室婚姻更是两个国家的事。如果凯瑟琳殿下跟陛下结婚的时候,亚瑟殿下还活着,那自然是不道德也是违背伦理的。但是,如果是亚瑟殿下已然身故,而为了英格兰和西班牙的联盟,为了加强陛下的王位合法性,凯瑟琳殿下再婚,嫁给您,只要她嫁给您的时候已经出了亚瑟殿下的丧期,就是合情合理的。”

“可是我跟她没有儿子!一定是我们的婚姻没有得到天主的承认!一定是天主认为我们的婚姻是肮脏的!”亨利八世大声道。

“难道玛丽公主不是您的孩子吗?难道英格兰也以萨利克法典为基本法,不承认女儿的继承权?”

“你什么意思?”亨利八世的眼睛里闪过凶光。

朱厚烨道:“请原谅,陛下。因为在我看来,如果天主不承认您跟凯瑟琳殿下的婚姻,祂完全能以全知全能让凯瑟琳殿下至始至终都没办法怀孕,而不是让凯瑟琳殿下一再失去孩子。按照我们的思考习惯,我们不会去思考自己是否得罪了神祗,而是会着手调查,是否有巫术的痕迹,或者是毒药。”

巫术?

毒药?

说到巫术,亨利八世立马就想到了自己小时候在母亲的宫殿里听说过的传闻。

不,

不会的。

母亲至少有我跟哥哥两个儿子,不是吗?

心里就跟打鼓一样,亨利八世的脸上更加冷酷了。

他道:“下毒?”

“是的。尤其是对小婴儿下毒,实在是太简单了。特别是不到周岁的孩子,连话都不会说,所以根本无法清楚地表达自己的痛楚。遇到的医生的水平差一点,甚至连原因都不清楚,只能草草结案。”

“怎么可能!”亨利八世大声道。

“举个例子,陛下可知道,盐巴对于婴儿来说,就跟剧毒差不多吗?”

“什么?!”这一次,亨利八世真的跳了起来。

“是的。只需要一把盐巴。对于大人来说,一把盐也许只是咸了一点,喝点水就完事了。但是对于婴儿来说,一把盐可能会让他们死得非常痛苦。通常会伴随着剧烈的呕吐、腹泻,然后全身发青、指甲会变成紫绀色,最后在昏迷、惊厥和呼吸衰竭中死去。”朱厚烨道,“此外,酒,尤其是烈酒,也有可能导致婴儿死亡。不过跟盐巴导致的全身青紫不同。酒精中毒的婴儿刚开始的时候会表现得面色潮红或苍白,易激动,啼笑无常。通常这个时候很多无知的大人不会发现异常,还会觉得孩子有了反应很高兴,然后会继续喂酒。这个时候孩子往往会犯困,然后很快转入沉睡,常伴有呼吸缓慢,面色苍白,皮肤湿冷,心跳加快,体温下降,甚至还会有呕吐以及大小便失禁等症状。如果能及时催吐顺便喝一点柠檬水的话,也许还有救。但是如果大人至始至终没有警觉的话,孩子有可能在呼吸衰竭中悄无声息地死去。”

亨利八世几乎跌坐在王座上。

朱厚烨立刻明白了。

他道:“陛下,如果您跟凯瑟琳殿下所生的那位小王子夭折的时候有同样的症状的时候,我建议您,请务必思考一下,您的政敌有哪些。谁不希望看到您有儿子。”

亨利八世几乎失神落魄地道:“我,我知道了,非常感谢,瑞德亲王。”

“很乐意为您效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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