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云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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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辰星想否认, 却张口无言。

而事实上,唐幸也不需要她的回答。

看到她被戳中心思的第一反应,唐幸就确定了。

“你喜欢她。”

唐幸不可思议。

尤辰星沉默, 长睫下覆。

明明好像什么都没变,但是莫名的, 唐幸就是觉得, 眼前的尤辰星站的不再笔直,漂亮女人的背脊,像是承受不住她轻飘飘的一句问话般,被压得微微弯曲。

这种感觉微妙, 让唐幸第二句比第一句更坚定的, 重复道, “你喜欢她啊。”

自知错过了最好的否认时机, 尤辰星闭嘴,垂目, 彻底的沉默了。

而这种失语回避背后所昭示的默认,让唐幸几乎是第一时间,笑出了声。

讽刺的笑。

可不是讽刺吗!

这几个月她承受着尤辰星的正义凛然, 尤辰星的谴责,和尤辰星的冠冕堂皇,她以为对方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来了上京多年站稳了脚跟,便可以高高在上, 肆意指摘她了,原来……不是啊!

哈哈哈哈, 原来, 所谓的正义和所谓的羞耻, 出发点,竟然是一样的啊!

不好笑吗?

太好笑了!

唐幸简直都要笑出眼泪来了。

原来一直站在对立面上的两个人,内里出发点竟然是相似的,多魔幻啊!

唐幸简直笑的停不下来,笑的尤辰星都有些受不了,掀起眼睫去看了唐幸一眼,凉凉问,“笑够了吗?”

声音很冷,面如寒霜,按理,是有些骇人的。

但唐幸是谁,早就看惯了尤辰星的冷脸,刚被尤辰星一通话说的又羞又恼,转头就发现了尤辰星不得了的秘密,她有什么好怕的,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且尤辰星脸色越冷,她内心越高兴。

唐幸乐不可支,愉悦道,“那我今天就不进去添乱了。”

“之前是碍着你说的那番话,碍着沈礼,不得不走,但是现在……现在不是了。”

“现在,只要想着你们三个人相处时的画面,我就觉得很好玩,很有趣,哈哈……”

“你说,云宛知道了会怎么想?沈礼呢,沈礼知道了又会怎么想?”

“唐幸!”这次换尤辰星着恼叫唐幸的名字了。

但是一点用处都没有,刚被尤辰星亲手逼到绝境的人,现在满心满眼都只想奚落她,笑话她。

且虽然不言明,但是她们双方都清楚,不管闹得再僵,再互相不待见,到底是一个地方出来的人,真正伤害到彼此的事情,她们是不会做的。

故而,知道尤辰星奈何不了自己,反而助长了唐幸的气焰,让她更是将内心的幸灾乐祸,表达了个淋漓尽致。

“你知道我怎么看出来的吗?”

话头一转,唐幸问尤辰星。

尤辰星面抿唇,深呼吸,显然并不感兴趣。

但是唐幸想说,太想说了。

“因为你刚才那副想撒谎的表情,和董阿姨一模一样。”

尤辰星脸色遽变。

唐幸不管她,愉悦继续,甚至帮尤辰星回忆道,“你还记得吧,当年,那个男人不断来找她的时候,你很担心她不要你了,我就主动去帮你问……”

“她说她会留下来的那副表情,和你刚才的,简直如出一辙。”

唐幸直拍商场的扶手,乐不可支,“我真是没想到有一天,还能再见到这幅表情,啧啧……”

而也正是这幅跨越时间空间,出现在两张脸上的相似表情,让唐幸不用听到尤辰星的回答,便能确认,她是喜欢云宛的。

在唐幸的笑声中,这一次,尤辰星的脸色彻底的冷了下来。

唐幸口中的董阿姨叫董霜,不是别人,正是尤辰星的生母。

董霜年轻的时候,是她们家乡远近闻名的大美人。

尤辰星的相貌无疑完美的继承了董霜的优点。

但是董霜,其实很早就消失在了尤辰星的生活中。

故事并不复杂,硬要说的话,一句话也能说完,大致可以概括为——

尤父外出务工意外去世之后,董霜很快改嫁了,没带着尤辰星。

小时候尤辰星是怨过董霜的,但是慢慢,也理解了她。

后来听说对方又生了个孩子,和后一任丈夫与孩子过得不错,长大了的尤辰星没有再去见过对方,但是知道这些,对她而言,就已经够了。

她不怨她,也代表着,她不再思念她。

“小时候的事情,我已经放下了,唐幸。”

尤辰星平稳道,语声近乎是机械的,没有感情的。

“哦,是吗?”唐幸反问。

但唐幸也并不是真要个答案,她只是想刺伤尤辰星,像是尤辰星刚对她做的那样。

于是唐幸听见自己声音很轻的问道,“所以你有想到过,有朝一日,你也会变成她吗?”

唐幸满意于女人过于缄默的反应,一鼓作气道。

“你和沈礼完全是两个性格,尤辰星。”

“云宛如果喜欢沈礼,那她是不会喜欢上你的。”

“沈礼温暖又包容,是在爱里面长大的小孩,你却不一样,你像一块坚冰,坚不可摧的同时,也冻的很难让人靠近。”

“你刚有一句话说的不错,世家最在乎脸面,等云宛知道了,我不清楚她和沈礼还会不会继续在一起……但是我现在就能肯定的是,你,从来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她和沈礼在一起的时候,你是沈礼的发小,是需要避嫌的对象。”

“她和沈礼分开了,你作为沈礼的发小,则是她厌恶和避之不及的对象……”

唐幸垂目,笑容明媚道,“你喜欢的这个,比起我的奢望来,好像更不可能。”

“这可真是,殊途同归呢……”

唐幸到底离开了。满心喜悦的。

尤辰星回了法餐的包厢,一进门,一身的冷肃气场,扫到了在场的三个人。

检察官林言早就听说过尤辰星了,被她这种状态一看,自己控制不住,打了个激灵。

刚还其乐融融的气氛随着尤辰星的出现,被彻底冻僵封印,意识到可能是什么情况造成的,沈礼脸色也扭曲了一瞬,但是碍着场合,碍着云宛,到嘴边的疑惑,又不得不生生咽了下去。

“来晚了,不好意思。”尤辰星面上仍旧有礼貌。

检察官干笑,“哈哈哈,尤处长,没事没事,工作要紧嘛,来来,快进来坐……”

尤辰星对检察官点头,嘴角挽起个浅笑,但是这个笑在云宛看来,还不如面无表情。

比起云宛身边,尤辰星最终坐在了沈礼身侧。

云宛一头雾水,闹不清楚,但是心里担忧,忍不住瞥了女人好几眼。

奇怪的是,尤辰星从进门之后,就好像完全的忽略了云宛。

连个眼神都不给她不说,也不搭她的话。

聊过几个话题,云宛狐疑,总不能,她哪里惹到女人了吧?

这样想着,下意识的,云宛看了一眼自己和沈礼的距离……

emmm,是坐的有点近来着。

这么小气吗?又不是真心喜欢她!

可话虽如此,alpha的占有欲是写进本能的……

于是云宛脑子里一边滚动着“不会吧不会吧”,一边又觉得,“应该没错”“就是这样的”“alpha的劣根性”……

须臾,不动声色的,云宛把凳子往边上挪了挪,尽管心里很不愿意惯着尤辰星,但是该低头时就低头,是云宛一向的处事原则。

现在的场合,她还指着尤辰星呢,可不能闹出什么幺蛾子。

今天,必须把这个检察官哄的舒舒服服,高高兴兴地走人!

可惜大小姐的小心思尤辰星听不到,沈礼笑脸下的担忧也传达不到尤辰星心底,于是云宛便瞧着,即使她和沈礼拉开了距离,短时间内,尤辰星还是出了问题……

第一次是沈礼讲了个笑话,检察官跟着笑的时候,尤辰星正经反问了一句,是吗?

这么一句话,搭配着她严肃的神情,检察官和沈礼笑容僵住的同时,气氛也瞬间尴尬……

第二次是检察官cue尤辰星,尤辰星走神了。

第三次,沈礼给云宛亲昵拿菜的时候,尤辰星餐具掉了,发出好大一声哐当,让一道新菜品也直接作了废。

云宛:“……”

配合着是沈礼手上还没放下的甜点,就很难不让她往自己身上找原因!可恶!!

华国的alpha什么时候都变得这么难伺候了吗?!

云宛腹诽的同时,尤辰星脸色也没好到哪儿去。

静默片刻,意识到自己实在是不在状态,尤辰星最终放下了另一只手上的餐具,起身,对检察官说了一声抱歉,转身出门去平复心情了。

沈礼想追,刚起身,就被一只手按了下去。

是云宛。

云宛先站了起来,按着沈礼的肩膀,轻声道,“我也出去一下。”

然后对检察官抱歉的笑了笑,暗示意味极重地看了沈礼一眼,“你们先聊。”

这就是要沈礼招呼好检察官的意思了。

确实,从林言到场开始,和他聊得比较好的,一直都是沈礼。

被交代了,沈礼也不怠慢,云宛一走,立刻新起了个话头,不让气氛冷下去。

而林言和沈礼一起出过差,提到过往的场景,也很快忽略了尤辰星带来的尴尬。

尤辰星去了外面的公共卫生间。

这个餐厅档次高,包厢都带一个小卫生间,故而尤辰星进去,里面也只有她一个人。

正是她想要的清净,她觉得很满意。

用冷水洗了把脸,尤辰星长手撑在台面上,看了镜子一眼,又极快的低下了头。

不为别的,她不想受唐幸影响,看着自己的脸,而想起董霜。

董霜已经是她生活里过去的人了。

舍弃掉的东西,尤辰星通常很少想起。

但是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受了影响,唐幸最后的话,她面无表情听完,却不能做到心如止水的,让它们毫无痕迹的在脑中滤掉。

如果不是被唐幸这么尖锐的指出,尤辰星或许也想不到,有些东西,她会这么在乎。

她已经不是多年前的那个大学生了,但是在云宛面前,不经意的,总是会有一种错觉……

好像时光从未流逝,云宛也还是记忆中的那个大小姐。

——“沈家帮你的可不少,你对云宛的心思,沈礼知道了,你想过她会是什么反应吗?”

——“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恩将仇报?”

——“再说云宛这种世家大小姐,长得又这么漂亮,在沈礼身上吃过一次亏后,你觉得,哪怕你再好,她还会俯身选择你吗?”

——“和沈礼在一起的时候她二十出头,满心满眼只有爱情,可以理解,但是这次之后,她还会这么单纯吗,嗯?”

唐幸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而尤辰星心知,耳边一直回响这些话,与其说是唐幸想刺伤她,不如说是,这些话刚好契合了她心底的一些暗面。

而唐幸,不过是将那些东西变成文字,具象化了而已。

“尤辰星……”

一声极不确定的呼唤,打断了女人的思维。

抬头起来,视线相交的那刻,只见云宛一愣,继而惴惴的将她看着。

眼神像是只无措的小鹿。

云宛本来是气愤的,觉得尤辰星大题小做,不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嘴上说着尊重她的选择,但是现实却是,她和沈礼有任何的互动,都会让女人生气。

还很不成熟的将这种情绪带到了正事上。

这种猜想让大小姐就想怼尤辰星。

而她确实也准备这样做了。

直到她在盥洗池前,看到抬起头来的尤辰星……

视线聚焦的那一刻,心头所有的预设都被推翻,云宛愣住了。

无他,只因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尤辰星。

尤辰星在云宛心里,模样说多也多,可恶,冰冷,能力强……但是它们都具有鲜明的统一点,不管哪一面,尤辰星都是游刃有余,且强大的。

而现在,此时此地。

尤辰星抬起头来,满脸水珠的样子,神情竟然透出了一丝迷茫和无助。

这不是云宛认识的尤辰星。

她想,这也不是大多数人认识的尤辰星。

相视无言,云宛小心翼翼试探着走近了两步,尤辰星没有阻止,像是往常一样只静静的注视着她,如无必要,惜字如金。

而走近了,再看清,云宛不禁瞳孔收缩。

不是她的错觉。

尤辰星……确实不太对劲。

她无法描述,但是女人周身那层坚不可摧的气场好似被什么溶解了,那琥珀色的眸子瞧过来,云宛头一次因为它颜色的剔透,觉得它带着脆弱的易碎感。

不,不单是眸子,应该是尤辰星整个人的细微神情,让女人产生了这种变化。

变得,不再坚固。

头一次,云宛觉得自己从尤辰星身上,看到裂痕……

这很不尤辰星。

也让她莫名惴惴不安。

在这种奇怪的情绪里,云宛都没有意识到的,她就这样走到了尤辰星面前。

尤辰星从始至终都看着她,离得近了,这一直不散的目光便纠缠出了一种别样的旖旎,随着那张冷感又漂亮的脸蛋不断放大,云宛心跳不自觉快了几拍……

等她站定,尤辰星也没有改变姿势,却因为身高的缘故,弯着腰还是垂眼看云宛的……

等尤辰星脸颊上的水珠都能被分辨时,云宛声音不自知的变得极轻,竭力不惊扰到对方地问道。

“尤辰星,你、你怎么了吗?”

微微仰着头,尤辰星视线里,云宛的唇瓣像是两片极漂亮的丝绒玫瑰。

女人一时没说话。

就在云宛越发担忧之际,女人唇角乍然上挑,露出了个若有似无的笑。

尤辰星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近似呢喃地问道,“你是在担心我吗?”

距离太近,话语被说得暧昧,再配合着女人深邃的五官轮廓。

云宛的心好似被什么轻轻的拨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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